三载尘封重游时——游陕西历史博物馆有感

2020-07-18 15:11:30来源:西北大学哲学学院作者:盖丽娅

  我跟西安挺有缘的。初中毕业后,我曾拜访过这里。当时纯粹是以一个游者的身份于四处兜转,兵马俑、法门寺、大雁塔、乾陵;当然,还有陕西历史博物馆。我说,这里太好了,明年一定再来,再来玩得精致、玩得尽兴;十六朝古都依托于时空所积淀凝固出的浓郁深厚的文化底蕴与奇瑰非常的历史遗迹,给了我极大的“爱恋”满足感与甜蜜感。
  没错,是一种爱恋,爱慕、依恋,历史就像是我的情人。在一个遥远而平凡的日子里,我与她邂逅。渐渐地,我发现,我愈加为其倾倒。她是那样的明丽而深沉,有着古远之物独具的尘封之美,神秘、沧桑,宛若高悬于茫茫暗夜中的一粒孤星,在寰宇深情低沉的跫音之中发散幻化出交错迷蒙的光影。我想要看清她,却是河汉迢迢。但我依旧紧紧追随着她、向她靠近,就像飞蛾奔赴向灯火。我想要了解她,她是那样迷人,如同远方天宇旋落的音符,旋入了我的心房。我想,我可能只是爱上了她,不顾一切、不含任何功利之心、单纯彻底地爱上了她。
  然而,历史走得太远了,连背影都看不到。然而,历史太过深邃广博了——大洋汪然,刻录着中华的命脉;大道通然,指引着人类的行路。我是如此的无知幼稚,连皮毛都未曾触及;而能被人们所探知的,又是历史这座冰山露在表面的几分之几呢?
  这就是当年我为何选择文科的原因和我最初的梦想:“世事繁华、白衣苍狗,终也觅得心灵之栖所、精神之慰藉于其中。愿承古时之学,拓微妙前程,以慰前人之灵,以安后人之心——使先来者不至沦为孤魂野鬼;使后到者不至不知命根脉源;使中国不会步另三大文明古国之后尘,可怜而可悲地退化为‘古’。”
  但是,未来总是不确定的,人生总是由各种阴差阳错织就而成。当年我作为参游者的“经年之约”未能兑现,三年后我却作为参与者来实现一个更为长远的期许;未能当上历史的“正宫娘娘”,惟愿此生做其红颜知己、日日常相伴。西安这座城,将我的初中、高中、大学还有未来联系在了一起;这种神妙的联系,仿佛冥冥有谕,告诉我我就该来到这里,来这里开辟我的天地山河。这个念头,抚慰了我高考后失落彷徨的心。所以我说,我跟西安挺有缘的。
  往事云烟,三载尘封;而今,故地又神游,有些情感重复强化,有些思绪沐雨新生。
  我依旧爱着新石器时代的陶器文明,半坡的鱼纹、马家窑的蛙纹,形神兼备,生机勃勃。那一排排并行的鱼儿,何等气势磅礴;那划水中成长的幼蛙,何等优雅从容。每当我凝视着这些远古的神秘图案,凝视着这些生殖崇拜的文化符号,潮乎乎的生命气息便扑面而来,投射出原始先民美好的愿望与祝福。
  我依旧爱着商周时期的青铜文明,饕餮纹、龙纹、凤纹、夔纹、蟠虺纹、垂鳞纹……纹饰题材丰富,庄重静穆、大气典雅、神秘威武,其对称工整、一唱三叹的形式,给人以强烈的节奏感和韵律美;食器、酒器、水器、兵器、乐器……种类精细繁多,造型浑厚凝重,技术奇特复杂,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造能力。“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凤鸣岐山而周兴”,那是一段洋溢着鬼神崇拜、祖先崇拜和图腾崇拜的神话,是一段对中国封建王朝各方面建制和中华民族性格产生了深远影响的光辉与骄傲,是一段展示了人类早期的童年气质——文明与野蛮的碰撞交叉——的惊说奇谈;当然,那是一段让我心驰神往的谜域。
  我开始爱上了《易经》的象辞,知晓了隐喻其中的人生六个阶段:“初九,潜龙勿用”——龙潜于渊,虎藏于谷,要忍时待机、收敛锋芒,方能赢得长久;“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黑夜将尽,必现晨光,此时,龙已出现在田野之上,利于德才兼备的“大人”初露头角;“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历无咎”——君子的德才已经显现,站在光下,身后必然会后阴影,这时便要谨言慎行、三省吾身,同时勤学苦练,不断完善自我;“九四,或跃在渊,无咎”——或腾跃于天,或潜退于渊,观察把握形式与时机,相机行事即可无过;“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云开雾散、海阔天高,实现理想的时刻已然到来;“上九,亢龙有悔”——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君主的残忍与无德,但也从侧面反映出功臣的短浅贪婪;这时,悔不是败,而是功成身退的大智大慧。人的一生就是在这六个阶段中不断往复,能真正将这六点内化为己用的人,才是人生最终的赢家。
  我开始爱上了玉。君子德行昭昭,而玉为“石之美”,亦“有五德者”。何为玉之“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玉之光泽温润柔和、滋益恩泽万物,与君子的“仁爱”相对。“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自外知中、表里如一,与君子的“正义”相对。“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玉之之地坚硬细腻,叩击之音舒展清扬,远播八方,如同君子远谋、声名远彰,与君子的“智慧”相对。“不挠而折,勇之方也”,宁折不弯、坚贞不屈,与君子的“勇毅”相对。“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廉而不刿、以德报怨,与君子的“崇德”相对。故,《礼记·曲礼》载曰:“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从玉佩玉带到玉杯玉盏,从刀琢斧磨到镂花雕文,足以探明古人对玉的欣赏与偏爱。在馆中,藏有一条镶金玉带,工艺精湛细致、装饰富丽华贵,即使放置于现代机器制作中,亦不失为一件珍贵精致的宝物。然而,我总觉得,将金与玉镶嵌结合在一起,反倒变成了徒有皮囊、失却灵魂的死物。玉是有灵气与神识的——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九五之尊的玉玺玉鉴,多少暗藏王朝兴衰更迭的神谕天命都被假托于玉的载体之上;而金银乃人世庸物,勾引撩拨了多少恶俗的欲望,生产扩大了多少孽果冤业。玉是不该被和金银放在一起的,那是一种对它的玷污,太可惜了。
  忽的醒悟,去博物馆的游览、去对历史的参拜,不应当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马观花,这种仪式,独属于自己一人的参与。就像是史铁生与他的地坛,去那里,是一种逃避与放空,更是一种自我的找寻与满足。
  千秋万岁,四海八荒,你从中走来,又从中离去。(西北大学哲学学院 盖丽娅)

  2017年10月21日初稿
  修改于2020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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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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